荣石X方孟韦 千秋(15)

[去美国?]方孟韦的眼里漫着迷茫,戏院里一片漆黑,他朝着前方循望而去,只能模糊的勾勒出荣石的轮廓。

[不错,你不是告诉我你想继续读书么……现在是勘乱救国时期,国共两党斗得利害……现在不走,再过些时日怕是走不了了。]

荣石笑了,低沉带着无奈的气音听得方孟韦心头百般滋味。

彼此挨得太近,方孟韦甚至能感觉到荣石一起一伏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

那只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松开,温热的指尖恋恋不舍的划过方孟韦的手掌心,若有似无的轨迹牵出心底的一丝遗憾。

[北平快撑不住了……]他听见荣石轻笑了一声,却有几分苦涩的意味。

[荣石……]方孟韦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惊觉有什么隐秘的真相呼之欲出。

他的眸子湿了起来,在黑夜里泛起点点光芒,[我真值得你对我这般好么?]

[孟韦……我有贪欲,也会肖想,可人有的时候有太多的无奈了,我们只能被推着往前走,过去和现在的种种,皆是身不由己的。]

方孟韦兀自强哽住喉间的酸楚,无奈的闭上眼睛。

*

两日前。

方孟韦醒来时已经快是翌日的下午,窗户虚虚的留了一道缝,几缕斑驳光影泄了进来,照在木纹色的书桌上,显得柔和而温暖。

他脑袋昏沉,听着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一声一声的鸣叫着,好似撒欢,于是抬手敲敲脑门,这样一来便更觉得耳畔发嗡了。

算了算日子,他又在心里思量一番,记起了父亲的叮嘱,今天得去何其沧的燕南院一趟,一来是代表父亲方步亭就政府推行新货币的事情给何教授表个态,现在北平分行正是在风口浪尖上头,父亲不敢与之有过多的交集,想来怕是连累了何教授。

二来是关于梁经纶,父亲怀疑梁经纶的身份已久,表面上北平激进派学生的领导人,不过内里恐是另有文章了。

他想着坐起来,却发现这里并非自己的房间,竟然是……荣石的房间。

方孟韦缓慢的眨了眨眼,心里起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朦胧迷雾。

他与荣石相处半月有余,对他的脾性也了解些许。

只是还有些东西他怎么都想不通……

*

荣石把锅里的粥轻轻搅拌了一下,听到些动静,微微一笑,猜想是方孟韦该醒来了。

方家是大家,方孟韦若是出在别家,自然是过着打小就混迹风月场所,看尽了官僚商贾间的虚与委蛇,那般浮华的生活。

可方步亭教儿子却另辟蹊径,他是一介书生,在国民党内部浮浮沉沉多年,得过势,也失利,处事精明圆滑,在人前人后戴着一层假皮面,把自己一身的风骨全都磨灭,而对于这个儿子,他虽严苛,却是把方孟韦教得正直,善良,片尘不染。

方孟韦下床的时候头仍有些昏沉,踉跄了一下,他稳了稳身体,走到窗边打开了窗,窗外阳光灿烂,天空碧蓝,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怎么的,他忽的想起了荣石……

他记得自己从小就厌恶官僚的那套处事方式,像是徐铁英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带着狠戾的城府感,或者马汉山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马屁精,还有曾可达那股自以为是的大义凛然,他统统都是不待见的……

可荣石却是不同的,初来北平那几日,方孟韦因着性子倔犟又骄傲,说话刀刀见血,丝毫不客气,似是一朵浑身带着锐刺的蔷薇,骨子里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敌意。

而荣石的态度却是出奇的好,他总是淡淡回应,眉目间略有笑意,把方孟韦的孩子气看在眼里,不点破,亦不责骂,正是这般的包容,使得方孟韦更加生气。

他少时缺失母爱,大哥离家,父亲公务繁忙,唯一能亲近的人便是姑爹和木兰,那股对亲情,爱情的复杂感情在外人看来便是不解的。

人总是自相矛盾的,真实的方孟韦迷茫,寂寞,对情感害怕又渴求,渐渐的很多东西便变得触不可及起来,心里的那湾碧潭便也不再起波澜……

方孟韦喜欢温暖的事物。

好似那日收音机里唱着“浮云散,月好人团圆”,父亲躺在摇椅上,半瞌着眼,鼻腔里轻哼着调子,温暖的光洒在他的脸庞,光影流转着沉静和慈祥……

又好似木兰咿呀学语时懒在自己怀里时那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还记得那次把车开到东中胡同口时,他瞧见叶碧玉坐在树下乘凉,操着软糯糯的江南口音教起伯禽平阳唱着的童谣……

谢培东说过,孟韦是这个家里最幸的人,因为他所向往的,是最平凡的生活。

荣石的敲门声打断了方孟韦的沉思,他正站在试衣镜前,镜子里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警察制服,他眉目乌黑,眼睛却黯淡无光,显得没有精神。

[孟韦……]荣石轻笑了一声,走到他的身后,镜子里印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今天放假一天……]

[可东北学生还成片成片的在华北剿总门口坐着……]镜子里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轻笑出声,把手指按上的方孟韦笔直的肩膀,顺着那条柔韧的线条,慢慢的滑落而下……

方孟韦没有转身,只从那面镜子里看到那人微弯的嘴角和柔和的鬓角,接着那人的轮廓被印了出来,那双能洞察秋毫的眼睛是一贯的柔情。

方孟韦视线与镜中的他一相接,心里竟是颤了一颤。

心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日从方家回来时,荣石喝了些许酒,趁着酒意弹了一首曲子。

方孟韦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些天的事,却又莫名的被那带着忧伤的曲子扰乱了心……

这本是一个小插曲,他也无心记起,只是过了几日在木兰的房里听到这首曲子时随口问了几句。

[这个啊,这是勃拉姆斯的《C小调钢琴四重奏》。]

[你啊,不好好读读鲁迅先生,整天不是往外面跑就是听钢琴曲,小心我给姑爹告状。]方孟韦笑着逗她。

[小哥……]木兰跺跺脚,气呼呼的望着他,[大爸和爹整天板起脸,你也教训我,一点都不好玩,这个家里就只有大哥稀罕我。]

[好了,不闹了。]方孟韦笑了笑,[你给小哥说说,这首钢琴曲什么意思?]

木兰一个劲儿掩嘴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方孟韦一双眼睛望她,似懂非懂。

[你这个大木头,也知道问这情呀爱呀的。]木兰笑得更欢了,[这曲讲的是暗恋的故事。]

*

那双手轻巧的解开了方孟韦的武装带……

方孟韦薄薄的嘴唇不由得紧抿成一条直线,忽的有些呼吸不畅,像是被蛊惑般,他怔怔的望着那双手,往常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倏然起了雾,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荣石浑身透着一股成熟男人该有的稳重儒雅,和遇事波澜不惊的淡然,面对自己时眉目的那抹笑意和宠溺,把方孟韦心里的几分芥蒂渐渐的抚平,不知不觉间也生了倾佩之情。

只是这情渐的变了味……

于荣石,是苦涩的。

于方孟韦,却是朦胧不清的。

昨晚的方孟韦烧得糊涂,眼前一会儿是母亲温柔的脸,一会儿是大哥离开自己那天望着父亲的那眼怨恨,再一会儿是父亲坐在特种法庭上百口莫辩的凄惨境地……

他皱紧眉头,嘴里胡乱的呢喃,把忍着那些苦水一骨碌的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有人轻抚上他的脸颊,柔得如春风化雨,指尖都带着细腻深情,接着用软布替他细细的擦拭。

方孟韦眷恋着这温柔的梦,眉头舒展而去,眉眼染上了笑意。

那唇碾压上来的时候,方孟韦眼睫轻轻煽动,欲睁未睁,他感觉那人愣了一下,气息远了几分,显然是在自我挣扎,不过很快那吻又贪恋触上了方孟韦的脖颈,带着热切和克制,矛盾又义无反顾……

方孟韦记起来了……

他的脸颊先是苍白了一下,随即又略微泛了红……

现在那只手又按在了方孟韦的腰际……

眼前荣石的温柔是那般的陌生和不同寻常,他沉下眼皮,意乱情迷般的轻抚过方孟韦的武装带,带着迷迭香般无可救药的诱惑……

方孟韦脑子里混沌一片,梧桐树上的知了急急的鸣叫了好几声,他幡然醒悟过来,终于按住了那只手……

那抹迷恋在方孟韦冰凉的手指覆上时嘎然而止,荣石收回了手,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颤着,像是害怕什么。

荣石听了出来……

方孟韦却觉着一切都乱了……

他望着窗外的阳光,怨着这日头快把他的脑子烧得混沌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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