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

千秋 六

早上8点，荣邸。

荣石从接电话开始眉头就一直紧蹙着，他一只手握紧听筒一手按住额角，脸色稍有些疲惫。

方孟韦在旁边细细的凝听了小半会儿，越听脸色越冷，心里更是火急火燎起来，垂着双手，锃亮的军靴踏在实木地板上，蹬蹬蹬的扰得荣石的眉头更没法舒展开了，叹着起抬眼给了他一个不温不火的眼刀，方孟韦愣了一下，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低垂了下眼睛，尴尬的站直身体，荣石这才又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他听得断断续续的，却大概猜到，马汉山失踪了……

好几万的东北流亡学生和北平各大学的师生把剿总司令部围个水泄不通，继七月五日的学潮事件过去不过四日就再次爆发这样恶劣甚至更加严重的学生抗议，方孟韦越想越气，狠狠的咬住牙根，消瘦的侧脸上露出一道明显的咬肌，脑子里不停的猜度着马汉山那个混账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这已经是今早接到的第五个电话了，荣石握着听筒的手都捏出了汗，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皮椅上，低低的声线，让对方听不出是喜是努。

方孟韦只是低垂下眼皮，视线落在自己的黑色军靴脚尖……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拍案而起的声响，心脏跟木桌同样遭受一击。

［混账！一群只知道吃皇粮不知道干实事的饭桶，连个马汉山你们都找不到，行了行了，传我的命令，第一，立刻让方孟敖带上飞行大队去把马汉山找出来，第二，把抓捕马汉山的消息泄露出去，让北平的学生来协助方孟敖进行抓捕，他现在在北平各大师生中的威名极高，国民政府需要获得师生们的支持……］

放下电话，荣石觉得心中万般无奈又沉重，心下思量一番，抬手招来方孟韦。

方孟韦和他眼神一交锋，心里却有了打算，上前两步微微弓身，坚毅的脸庞凑近了荣石，先一步抢白道，［我立刻就去华北剿总。］

［不……］荣石止住他的话头，叹息一声，［常言道，即欲捭之，贵周。］

他站起身，慢悠悠的绕道方孟韦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在他的耳边道，［你以为现在只有你方家兄弟处处受制于人吗？错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更低了，醇厚得像是一壶老酒，听得方孟韦晕晕乎乎的，半天想张嘴接话茬，可最后都咽了回去。

［曾可达，最想对付的人，是我，至于你大哥……］他对上方孟韦忽然睁大的双眼，［他不得不保护他。］

方孟韦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知道，孟韦，你是局外人，有些事，你该避开就别往上凑……］

方孟韦脸色变得不太好，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睥睨的眼神，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电话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打破许久无言的氛围。

荣石抓起听筒，却是咔的一声掐断，然后呕气般的重重搁在了桌上。

［你爹是不是贪腐你不一定知道，可心中却也是有杆秤的，你应该知道，现在国民党枪口对准的是谁？］

他的眼里隐隐透出不忍，望向方孟韦的时候柔中带着疼惜。

心里那句我是为了你好，在喉头哽咽一番着抑了回去。

［按照荣副局长的意思……我就什么都撒手不管，眼巴巴的看着你们国防部把脏水全往我爹身上泼？］

［方孟韦，你在中央党校读书的时候，没教会你规矩吗？你敢这样和我顶嘴！］荣石也是怒了，指着他的鼻尖，心中犹如被凉水浇了个透。

方孟韦负气的偏过脸，眼睛倔强的盯着门口，［大不了，就是上南京的特种军事法庭。］

荣石被他孩子气般又傲又犟的模样给逗笑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抬起的那只手抚到了方孟韦的发侧，手指模糊的感受着柔顺的发丝，［跟过我的副官没一个像你这么犟的，这些年我的脾气收敛些了，要换了以前……］他哼笑一声，兀自摇头。

那手指却还在缓慢的抚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了，方孟韦抿紧嘴唇，形成一条略薄而坚定的线条，他根本没注意到荣石这个动作的别有用心，只是心中气还没消，低垂着眼睛不服个软。

［好了，我方才语气重了。］荣石手松开他的乌黑的发丝，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师长般的温言安慰，［你大哥前些日子才从特种法庭上捡回一条命，你豁得出去，你爹……方行长，他受的住吗？］

方孟韦低着的眼睛抬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荣石觉得他的眼眶染上了一层极浅的水汽，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问道，［说吧，我要做些什么？］

TBC

有点混乱的时候写的，时间是大闹五人小组前一天，明天大概还更，欢迎捉虫啊